“启禀将军!明国张辅所部连破坡垒关、隘留关。”
鸡翎关,一名探马急匆匆赶来报讯,并且递上来前两关传回来的消息。
负责总领三关防线的安南国大将胡烈看罢,脸色微变,他没料到明军的攻势竟然这么快、这么猛,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攻破了两道关卡。
要知道,自从大明与安南之间的局势逐渐走向紧张,胡烈可就开始筹备,在这里足足筹备了数月之久。
所以按胡烈的设想,即便坡垒、隘留两关最终抵挡不住明军,可怎么也能拖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倒好,一天都没拖住!“武世勋无能!丧师辱国!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出山!”胡烈暗骂了一句。
不得不说,胡烈的临时处置还是得力的,如今在接到斥候骑兵的消息后,马上派出了大批骑兵拦截溃兵,同时解除武器后,在鸡翎关前面的小寨分别辨认溃兵身份、挨个捆上手,都压入了外围的两个大寨里,免得再次出现被蒙混进来的明军抢关的情况。
不过此时的鸡翎关,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清法之战时的镇南关、中越之战时的友谊关,毕竟是一座安南少见的雄关,虽然比不得华夏能囤兵十万的潼关,但囤个三四万兵马绰绰有余,因为人多且训练颇为有素的原因,接收了这批溃兵后,倒也没出现什么乱子。
而这些溃兵没了战心,就像是被打断了骨头的狗,不加整顿是不能用的,好在守关的安南军多,倒也不缺这点人手。
几名副将闻讯赶来,嗯,也没什么可瞒得了,从隘留关退下来的溃兵漫山遍野都是。
“将军?”
胡烈又下达了一部分命令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张辅。”
他虽然有野心、有抱负,可是归根结底,他哪怕跟张辅站到了同一台赌桌上,也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他的兵力不够雄厚,只有三万多人,能凭借的,就是鸡翎关的易守难攻,而张辅则不同,他麾下不仅军队人数多,而且都是明朝的精锐部队。
“将军,我听说张辅只是个荫袭的侯爵,您为什么如此重视他呢?”有人皱眉问道。
胡烈摇头道:“张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根据我们的情报,他在前几年的靖难之役里,就已经崭露头角,是明朝皇帝身边的宠臣,据说更是受到了明朝新式军事思想的影响,主张将大规模使用火器与传统战术相结合,这样的人,哪里是一个靠着荫袭上位的纨绔子弟呢?”
“你别忘记了,如果说武世勋的失败还能归结为不够小心,被突袭了侧翼,可隘留关的失败,就完全是张辅的计策称得上是胆大心细了进攻欲望极强,根本不会满足于一点小的战果,而且抢关溃兵与后援骑兵的配合更是恰到好处,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明军能配合的这么好?”
这个问题,显然是因为胡烈不了解热气球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到底是个多么BUG的存在。
简单而言,明军开挂了,上帝视角,还是没有战争迷雾的那种。
鸡翎关的安南国众将听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胡烈看了眼身边的众将,继续说道:“我军想要击溃明军,恐怕难度非常高,最好还是等待卫王的增援。”
这里要说的是,所谓的“卫王”,指的是胡元澄。
胡元澄是胡季犛的长子,在陈朝的时候任司徒,现在在“大虞”任左相国,封卫王。
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胡元澄作为长子没有当皇帝,反而让胡汉苍当了皇帝?在决定谁当皇帝的时候,胡季犛有心小儿子,于是拿砚台来试探胡元澄“此一卷奇石,有时为云为雨,以润生民”,胡元澄的回答是“这三寸小松,他日作栋作梁,以扶社稷”,于是胡季犛将皇位传给了小儿子,将军权交给了大儿子,还写诗告戒他们“天也覆,地也载,兄弟二人如何不相爱?呜呼哀哉兮歌慷慨”。
这就有点丐版司马家的意思了不过如果历史线没有偏移的话,胡元澄的命运应该也挺有趣的。
作为安南国的左相国、卫王,他被明军俘虏后,竟然因为擅长使用火器,所以被明朝授以官职,明实录上就明确记载,朱棣授命他“督造兵器局铳箭、火药”。
而且这小子官运甚为亨通,在明朝的工部混的是风生水起,以敏感的安南国王族降臣身份,从永乐到正统,三十多年里连升工部主事、郎中、侍郎,正统十年六月,胡元澄从工部左侍郎升迁至工部尚书,解锁了一个独有的特殊成就同时在大明和安南做到位极人臣。
这种命运,连胡元澄也感到意外,慨叹说自己“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沟断之余,滥同成器,岂非先人之泽未割?乃得生逢圣世,深沐尧仁,而有此奇遇也欤!”
当然了,眼下的胡元澄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命运的,他现在正作为安南国富良江防线的总指挥官完成着“对抗大明”这个注定失败的任务。
只不过失败的具体过程,可能跟固有的历史线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鸡翎关这里决策已定,胡烈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来人,给本将传令!命各军加强戒备,全力迎击明国援军!决战鸡翎关!”
“遵令!”众将轰然应诺。
当日傍晚,张辅率麾下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鸡翎关,在关前安营扎寨。
当清晨的阳光洒在鸡翎关外的旷野上,顿时为这片荒凉的平地披上了金灿灿的霞衣。
鸡翎关上,深夜未熄的火把依旧摇曳,照耀着关外的一切。
关外,一队队身穿皮甲、腰挎横刀的明军骑兵已经列阵完毕,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关内的动静。
明军当然不可能用骑兵攻城,这些骑兵,是护卫将军们略微抵近观察。
不过为了避免主将被狙杀的笑话,再加上有了望远镜,大明的将军们倒也不需要靠的太近,就能从容地观察这座雄关。
须知道,在后世,友谊关可是华夏的十大名关之一,如今虽然被安南国黎朝所窃据,但仍不能妨碍它的伟大,此关的关楼左侧是左弼山城墙,右侧是右辅山城墙,犹如巨蟒分联两山之麓,气势磅礴。
而且鸡翎关作为安南国边境的最高险关,它的地形实在是太过特殊,两侧因为依靠山脉而建,所以形成了类似长城的连绵城墙与烽火台,可谓是警哨遍布,根本不可能通过绕后迂回、侧翼包抄等手段攻克。
而在鸡翎关的正面,则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有些过头的官道,这条路在后世,也就是著名的322国道,此时也是大明与安南之间的交通主干道。
鸡翎关其关墙由厚重青石砌成,墙体算到两侧山脉,长达四百步,关前修筑有完整的拒马和鹿角、木桩等防御工事,关墙前还有一条护城河环绕,护城河前面则是宽约三丈、深约五丈的护城壕,沟内堆满了削尖了的木刺。
除此以外,城墙周围还布置了不少梅花寨,小寨套大寨,比隘留关的防御体系要严密的多,这些寨子里也遍布着箭塔、垛口和投石机,每隔七八丈远,就会有土山,寨内的守军兵卒可占据高度优势随意射击,对进攻方造成严重威胁。
可以说鸡翎关是安南国最重要的一道关隘,只要夺下它,整个安南国就完全失去了对大明的战场主动权,只能退守富良江防线被动挨打。
也正是因为如此,胡元澄才派胡烈这名安南悍将前来驻守。
关门楼上,明军的将军们通过望远镜,只见一员身材魁梧的将领站立其中,他手握一杆狼牙棒,神情严肃,目露凶光。
胡烈在扫视安南国众将士一番后,冷喝一声:“明军既来,擂鼓,准备作战!”
“咚!咚!咚”
城头战鼓隆隆作响,震耳欲聋。
随着战鼓声渐起,关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关外规模浩大的明军。
而明军的将领们观察完毕后,也开始后退回营,明军的营盘“活”了起来,无数烟尘扬起,站在关墙上的安南国将领们,很难通过肉眼观察来判断明军的动向了。
不多时,一匹快马驰骋而至,马背上的哨骑飞速奔近关门楼。
胡烈定睛一瞧,认出了那人的身份,他连忙俯下身,问道:“怎么样?”
这人拱手答道:“启禀将军,明军出动了数百名骑兵,似乎是想挑衅。”
胡烈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稍微放缓,他挥手道:“让弟兄们好好戒备,我们也派一队骑兵出去。”
显然,胡烈对自己的手下的骑兵很有信心。
很快,锣鼓喧天,号角吹响。
虽然现实打仗不是演义,没有1V1斗将的环节,但在这种明显无法马上决出胜负的战争中,双方精锐部队卯着劲儿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还是很常见的。
鸡翎关的关门外,一片空地上。
骠骑将军朱荣策马立于此处,抬起头仰望鸡翎关,只见关门楼上旌旗猎猎,城内灯火通明,隐约可以听到关门楼上传来的欢呼声。
他扭头对旁边一名校尉问道:“刘校尉,你猜安南军敢出来应战吗?”
校尉思忖片刻,答道:“卑职估计敌军还需一炷香才能做好准备,此番挑战便是无果,也能大概测试一下安南军精锐部队的反应时间。”
“用不了那么久。”
朱荣摇了摇头。
大明征伐安南,毕竟是国战,而安南军对于明军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南方,确实是暴打占城、林邑无敌手的存在,战略上可以蔑视,但战术上还是要予以尊敬、重视的。
此时,鸡翎关的关门已经打开,一队队安南军骑兵从关门楼鱼贯而出,从桥上跨过护城河和护城壕,朝城外涌去。
而城外的明军骑兵,亦如潮水般汹涌向前,直到安南军的寨堡前几百步方才停下。
“咚!咚!咚!”
随着关内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声,安南军骑兵迅速集结,他们排着密集的阵型,缓缓朝着寨堡外移动。
明军骑兵的动作更快一点,他们直接拉起了缰绳,胯下的战马纷纷扬蹄,跟在大部队后面向前挪移。
“唏律律”
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一股肃杀之气,弥漫于空气中。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明军骑兵的阵型比较散乱,但是安南军骑兵却是排成了一个楔形阵,并且相互间保持着极高的默契度,这种默契度,主要来源于安南军骑兵的训练。
众所周知,安南国是不太盛产战马的。
而蒙古人带来的陆战阴影又太深,所以这些年来安南国大力发展骑兵,但发展的方向跟大明不同,安南国的骑兵是精英化,也就是说,跟此时的欧洲一样,骑马打仗,都是贵族和贵族子弟才能玩的。
安南军的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平均年龄普遍不大,都是贵族青年,而这些骑兵的家庭,也都是非富即贵,因而这些人基本上只要参军,就能成为军官,还是安南军中鄙视链最上游的骑兵军官。
与此同时,因为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训练,所以还懂得配合。
事实上,别看大明帝国和帖木儿帝国动不动几万、十几万骑兵集群,但在这个时代,骑兵真的绝对是一种非常珍稀的职业兵种,普通百姓根本养活不起一匹马,正所谓穷文富武,想要学习好功夫,就要吃饱饭,而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百姓是吃不饱饭的。
像安南国出现在战场上的骑兵,都是基本等同于此时欧洲的骑士水平,这种专业级别的骑兵,花销是很恐怖的,一般人根本玩不起,但是这批战斗力确实不错,因为他们不缺钱。
双方开始冲锋。
但出乎安南国骑兵的意料,明军到了最后也没有选择传统的骑兵楔形阵,而是像草原游牧民族的狼群战术,额,一窝蜂战术算了,其实就是漫山遍野瞎冲战术。
然而还没等安南国骑兵琢磨过来,对面明军骑兵就抡圆了一个流星锤一样的东西,扔了过来。
“嘭!轰隆.”
无数震天雷飞了过来,正好砸在了安南军骑兵密集的阵型中间,激起一阵烟尘和爆炸,不少安南军的士卒,纷纷跌落马背。
安南国骑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是战术却并不灵活,而且跟同等级或更强对手较量的机会几乎没有,这也就导致了,在这种野外遭遇战中,一旦跟接受的训练不相符,很容易陷入混乱。
此外,安南军骑兵不知道躲避,只顾着往前冲,根本不考虑侧翼会不会遭到敌人的袭扰,如果不是关外不算太过宽阔的地形,如果换蒙古人来放风筝,他们这支骑兵估计会被玩死。
然而震天雷还不是结束,在逼近五十步的时候,明军骑兵又掏出了新玩意。
嗯,在姜星火的指导下,关宁铁骑的招牌武器三眼铳,如今已经成功提前两百年问世了。
这玩意实在是没啥技术难度,但作为骑兵武器,确实是出乎意料的好用,远了能射三下,近了能当榔头用。
而朱荣率领的明军骑兵,显然是有目标的,每一波齐射都瞄准了安南军骑兵的两翼。
“轰轰轰”
三眼铳疯狂喷吐铅丸,密集的铅弹犹如雨点一样,狠狠地落在安南国骑兵身上。
安南国这些平素极为骄傲的贵族骑兵们被打懵了,他们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火器!这种身临其境成为明军装备质检员的体验,简直就是地狱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