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毫不着恼,微笑道:“我隐宗在官场上的确根基浅薄,可各世家却不然,你想穷追猛打,试问各世家会同意么?”
杨帆对崔林摊摊手道:“伯儒,你看到了,隐宗这明显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逼着我投鼠忌器,逼着各世家为他所用,各位阀甘被隐宗利用么?”
古竹婷紧紧抿着嘴角儿,想笑。杨帆似有觉察,微微扬眸,便看到两汪深潭正等在那里,含情脉脉,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禁温柔起来。
崔林满脸苦色地对沈沐道:“沈兄所求未免有些不切实际,我希望你们双方能拿出点诚意来。两位,越是权在握的人,越要学会妥协啊。过于贪婪的人,永远都是昙花现!”
崔林说到这里,心暗暗叹了口气。
七世家对于显隐二宗这场闹剧拿不出强有力的措施,就是因为对继嗣堂的妥协和内部无法平衡的意见。
隐宗几乎是凭沈沐己之力发展起来的,他的人马都是原来无法进入世家核心的底层人物,所以这些人对沈沐毫无疑问的忠心,世家能做的干预有限。
世家对显宗的控制更强些,却也很难完全阻止他们的行动,更何况只要隐宗不收手,他们难道能勒令显宗不还手,任由隐宗攻伐?这也不合乎各世家的利益。
更何况,七世家虽然对显隐二宗如此激烈的争斗不满,可是七世家也不是铁板块,隐宗的背后是陇西李和荥阳郑,他们是希望隐宗占上风的。显宗的背后是博陵崔、赵郡李。
本来还有个范阳卢氏,而且卢氏在这三家占据导地位,可是因为姜公子再失误,隐宗在他眼皮子底下步步壮。直至与显宗平起平坐,甚至击败了他,结果姜公子被赶下台,这两年来,卢家在显宗的影响每况愈下。
如今的情形是,隐宗背后站着陇西李荥阳郑,显宗背后站着博陵崔和赵郡李。太原王、清河崔正在积极介入,不过他们也清楚已经各由两世家暗支持的宗,他们想插手进去很难,即便能够进去。也只能附于其他世家尾骥。
所以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调和显隐二宗,努力促使双方达成平衡,只有显隐二宗势均力敌。显隐二宗背后的四世家之间势均力敌,就能凸显出他们的作用,不管哪派想要有所作为,都必须拉拢他们的支持,这样他们就可以插手其。
而范阳卢氏呢。姜公子是被其他六世家联手踢下台的,范阳卢氏的利益因此受损害,范阳卢氏现在对其他六世家都不信任,他们现在没有同任何方做过接触,直在冷眼旁观,显然是在等待个恰当的时机。等到战局明朗再出来站队,或者等到两败俱伤时再出来摘桃子。
试想,这样群各怀机心、各有打算的世家集团。怎么可能对继嗣堂形成强有力的控制?这次仅仅是因为显隐二宗闹得太过火,他们才站出来约束,其实他们根本不希望显隐二宗团和气。
站在显隐两宗背后的世家希望自己方胜出,意图插手其的世家希望两宗继续恶斗,最好不但显隐两宗斗得两败俱伤。站在他们背后的四世家也元气伤,那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导。
只不过。他们希望的是在他们划定的竞技场里,把显隐二宗作为两名由他们来裁决胜败的角斗士做殊死搏,不能殃及他们这些坐在看台上的观众,这种情况下,他们能起的作用可想而知。
杨帆和沈沐对崔林的话从善如流,马上妥协了。
沈沐很干脆地道:“好!那么我们隐宗就度些,退让步,今后显隐二宗可以平起平坐。不过你们显宗独占的盐漕生意必须拿出来与我们共享。”
杨帆微笑道:“既然伯儒从斡旋,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我同意显隐二宗今后平起平坐的地位,你们隐宗控制的陇右商路要对我们完全开放!”
既得利益谁肯让出来?就算他们两个人肯,他们手下的人也不肯,就算他们手下的人肯,站在他们背后的那四个世家也不肯。
这其不仅有他们多年经营的成果,有已经成型的运输销售渠道,有耗费了不知几代人力物力才建成的关系,而且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他们控制的领域都是依仗地域之利,控制在他们的根基之地。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们可以向新的领域扩张,却不可能让出已经完全掌控在自己手的利益。于是,杨帆和沈沐只做了片刻的谦谦君子,便又剑拔弩张起来。
沈沐冷笑着抛出了撒手锏:“二郎染恙闭门不出,想必有些事情还不清楚?当今圣上已经有意迁都了!你应该明白国之都迁往长安,将意味着什么。暂时你虽占了上风,可是到那时候……”
杨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沈兄不在庙堂之,不知庙堂之事。国之都那是想迁就迁的么?就算皇帝马上作了决定,真要行动起来,没有年的功夫也是无法成行的。而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们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了!”
就在崔林的眼皮子底下,堂堂显隐二宗之,仿佛变成了两个辎铢必较的小商贾,为了每钱的得失而唾沫横飞争执不下,又或者变成了两个国家派出的使节,为了每寸领土而唇枪舌剑寸步不让。
可是在古竹婷眼,她的男人可是非常度的,只有那个沈沐小家子气。你看,阿郎都说了,可以尽量利用他的影响力来阻止朝廷对关内道官场进行更彻底的清洗,这是多么慷慨呀,他所要求的代价仅仅是让沈沐开放西域商道。
虽说阿郎也说了,这件事已经闹到了朝廷上,而且引起了朝廷各方势力的关注,所以他的努力最后能起多作用、能不能阻止皇帝继续查办,这些都很难保证,可这不正说明阿郎光明磊落吗,否则阿郎何必把丑话说在头里呢,偏偏沈沐小肚鸡肠,就是不肯答应。
还有,阿郎说,只要隐宗放弃对显宗遍布盐漕的势力进行攻击,他就发动他所掌握的官场力量,促使朝廷通过河北道疏浚开通马颊河的谏议。
这项提议,是由世家背后推动的,早就有工部官报与朝廷了,可是因为河北道战乱后的萧条、开掘河道所需的巨花费,有关部司直在推诿扯皮,目前看来毫无通过的希望。
这条河道旦开通将直达渤海,从此成为条旱能灌溉、涝能排洪的重要河道,这对山东世家所控制的沿河片良田将产生多么重的作用啊。
而且开通以后,朝廷还可能通过它来转运海漕,阿郎已经很度地表示,对于这条河道的海漕营运,显宗绝不插手。可沈沐却坚持要在显宗控制的盐漕上分杯羹,明显不讲道理嘛。
沈沐和杨帆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如同对技击高手正在殊死搏斗。你在这个方面提出利益诉求,我马上在另方面提出补偿措施;你对我提出什么限制要求,我马上就有反制的动议。
听得头昏脑胀的崔林已经彻底绝望了,他认为双方已经不可能达成和解,此事只能报于各位阀,请他们亲自出面来斡旋,否则……
可是偏偏就在这里,峰回路转,双方居然达成了协议:
双方决定,搁置切有争议的问题,停止切相互的攻击,毕竟眼下这场危机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若是任它发展下去,对双方都很不利。所以双方要同心协力,尽量减少朝廷彻查延州贪腐案对关官场世家力量的冲击。
因为在这件事情显宗目前占据着动,将要发挥的作用也更,所以隐宗必须做出些让步,如此才能安抚显宗方的人,隐宗答应显宗可以重返长安,隐宗不得利用他们在关官场和民间所掌握的巨力量,对显宗势力的回归设置任何障碍。
当然,杨帆也投桃报李,表示在开通马颊河事上,他将发动显宗的力量为隐宗鼓气造势,促成朝廷通过此议。不过,这事本来对山东世家及河北道百姓最为有利,与隐宗其实没什么关系,不知怎么,被杨帆七绕绕的搅和进个未必能够实现的海漕,就成了给予隐宗的莫恩惠。
对此,帮亲不帮理的古姑娘认为,这是她们家阿郎聪明过人。
搁置争议,就意味着总有天再起争端,但是至少眼前这场即将失控的火要被控制住了,崔公子暗暗松了口气,在双方最终确立协约之后,崔林很满意地与沈沐离开了。
“小婷,扶我起来!”
杨帆没有送客,等客人离开了,才对古竹婷说了句。
古竹婷听他叫,心里甜甜的,这可怜又可爱的小女人,终于得到了她自以为纯属奢望的爱情,恨不得变成只会摇尾巴的小狗狗,只要讨得她的人的欢心。句“小婷”,就让她像是喝了罐子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