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名唤独孤宇,因为父祖都不长寿,身为长子嫡孙,他小小年纪便成了一族之长。不过此人年纪虽小,本领却是了得。这些年独孤氏韬光隐晦,不求在政坛上有所作为,却恰好避过了一场场政争,保全了独孤氏的实力。
独孤家这几年专注于兼并土地、经营粮食,渐渐成为关中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和最大的粮商,有粮在手,就是一种实力,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谁都离不了他们,独孤氏因之在官场上渐渐又拥有了不容忽视的实力。
不管是之前果断退出官场,从而避过一场场政治劫难,还是现在如春暖花开、冰消雪融般自然而然的扩张手段,趋吉避凶,如有神助,这些事正是独孤宇担任独孤氏的家主这几年中发生的事。
因此他的年纪虽小,却没有一个人敢小觑于他。独孤宇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与人交往时偶尔还会口拙,但他有大智慧,凡事只要经他仔细思量一番,必定算无遗策,因此柳氏家主偌大的家纪,也忍不住要咨询他的意见。
“晚辈以为,要分桃子,现在还言之过早!”
独孤宇启齿一笑,沉稳地应答道:“现在咱们应该趁热打铁,先帮着朝廷多拉几个人下马,这样将来才有更多的位子可挑,更多的桃子可分,咱们跟山东世家讲起理来也理直气壮!”
“嗯!”
为首的韦氏家主赞许地点头:“独孤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凡。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各位不要现在就惦记着争好处,咱们应该集中力量,制造更多的空位子。空位子多了,大家也就不必伤了和气。”
柳氏家主应和道:“诸位如果没有别的想法。那这就回去,各自发动家族的力量,利用这个机会,争取更大的机会,开始行动吧!”
众人纷纷起身,向韦老头儿和此间主人申国公拱手为礼,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离开了。
他们的车马就停在申国公府宽大的院落里,独孤宇离开客厅,走到自己车前。车夫马上放好脚踏,随即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阿郎,刚刚收到消息,杨帆已到长安!”
“哦?”
独孤宇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真的来了长安?呵呵,此人居然不回洛阳。果然……不出所料,不出所料啊!”
独孤宇略一沉吟,便微笑道:“走!咱们去裴大娘府上,守株待兔!”
……
孙宇轩和胡元礼在客厅里等了很久,很久……
太平公主终于出现了,荣光焕发、丽色照人,就像……一个甫经雨露浇灌的新娘子。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瞟了杨帆一眼,目光颇为玩味,那目光中有调侃、有羡慕、更有钦佩。
杨帆很是无奈,他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太平公主欢欢喜喜地打扮,最后在她故作娇憨的央求下。为了尽快让这位公主殿下到前厅去会客,才勉为其难地提起眉笔。在她闭目含笑的脸庞上象征性地描了描眉,又笨手笨脚地替她把步摇插好。
没了!他真的就只做了这么一点事,可是看这两个猥琐的家伙诡异的眼神,怎么好象他刚跟公主发生过什么似的呢?
太看不起人了,这才多点时间,他杨大官人会这么快就丢盔卸甲么?若是他全力施为,令月姑娘现在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还能走得这般轻盈如猫?杨郎中因为无法解释,只好昂首挺胸,努力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杨帆忽然发现,女人天生就会作戏。
方才在闺阁之内娇憨若痴、甜笑妩媚的令月姑娘此时摇身一变,又成了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天家公主。
她步履轻盈而优美,身姿优雅而高贵,笑容恬淡而雍容,款款走进厅堂时,不要说裙袂没有掀动一点,就连她发髻上插着的那支明珠步摇都没有一点摇晃。
她对胡元礼和孙宇轩的接见过程也是无可挑剔,无论态度还是言语,既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又于彬彬有礼中始终保持着一位皇家公主应有的尊贵和优雅,真是一位出得厅堂的美妇人。
杨帆忽然又发现,孙宇轩和胡元礼也很会作戏,方才他们望向自己的一眼是那般猥琐,可是此刻面对着公主殿下,他们的言谈举止却无可挑剔,俨然翩翩君子。女人天生就会作戏,做官做久了的人,何尝不是一样会作戏。
太平公主和孙宇轩、胡元礼等人见了面,就不好让杨帆再单独和她在一起了。太平公主公事公干,关心了一下他们此番南行的差使办的如何,向他们道几声辛苦,又问了问他们将要住宿的地方可曾安排妥当,与他们大致定下返回洛阳的日期后,杨帆等人就得告辞了。
太平公主知道现在不是痴缠郎君的时候,而且小蛮已经有了身孕,杨帆理应先去探望娘子,只好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到了此时,太平公主的戏终于演不下去了,将杨帆等人送到阶下时,太平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轻轻一拉走在最后的杨帆衣角,低语道:“郎君此去,何时再来看我?”
胡元礼、孙宇轩和马桥只不过才走下台阶三步,这声音虽然细微,三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只是,太平公主身后的宦官和侍婢们装作没听见,胡元礼三人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孙宇轩正要回身请公主止步,都转过半个身子来了,听到公主这句话,孙宇轩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形,皱着眉头努力打量面前那座精致的四角攒尖亭,似乎那亭尖上突然生出一朵花来。胡元礼则背对着公主,整衣、抻襟、捋袖,动作迟缓无比。只有马桥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杵得跟旗杆儿似的,保持着军人本色。
杨帆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窃语私情,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耳盗铃地朗声说道:“公主殿下请留步,臣等这就告退。等安顿下来,臣再来向公主殿下请安!”
太平笑了,笑的甜美。
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尽情绽放时会是怎样的一种风景?
丽色照人,不可方物,令人一见心旌动摇,杨帆竟尔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倒是便宜了马桥,错过今日,他哪有看见太平公主如此妩媚嫣然的小女人模样。本来,他只是身子站得笔直,现在连眼神都直了。
一出公主府,马桥马上揽住杨帆的臂膀,在他耳边感慨道:“帆哥儿,咱们两个可真不愧是好兄弟!”
“哦,此话怎讲?”
马桥道:“就连偷情,都偷的惊天动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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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娘的家在敦化坊,准确地说,这座府邸该叫公孙府。
杨帆单骑南下的时候,由胡元礼、孙宇轩等人护送着公主来长安,他们把太平公主送到永康坊的居处之后,紧接着就护送小蛮去了敦化坊,所以这路他们是认得的。
不过这一次他们当然没必要来打扰人家小夫妻相会,所以只是为杨帆指明了道路,一行人便去见长安令柳徇天了。他们三百多号人,人吃马喂的,当然得由这位长安令来安排。
裴大娘的丈夫叫公孙不凡,只是粗通骑射,不懂技击之术。他的夫人裴大娘却是剑技了得,裴大娘乃北平龙华军使裴旻裴大将军的胞妹,家传的剑技,十分了得。公孙不凡只是长安城里中规中矩的一户官宦人家,名声不显,在外面反不及他的夫人和女儿出名。
关中人好武,长安多侠少,裴大娘和公孙姑娘剑技出众的事又没有刻意掩饰,名声籍由这些人之口,自然传得长安城里无人不知。
杨帆循着马桥等人告诉他的地址,快马加鞭直奔敦化坊。
敦化坊里的道路十分宽敞,不只是那些十字大街宽敞平坦,便是一曲曲住宅房舍间的巷路也极为宽阔,比洛阳城里那种狭窄的小巷相比,简直也可以称之为大道了。
道路都是夯土,一旦下起暴雨,道路泥泞不堪,便无法行走。都城还设在长安时,便常有因为下大雨而皇帝不上朝、衙门不办公的情形,这里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道路晒干以后,路上的车辙、蹄印还没有被踏平,看着这些痕迹,就可以想象出暴雨倾盆时,那些急于回家的行人是如何艰难跋涉的。
道路两侧有极深的排水沟,排水沟上一排高大的槐树密集成荫,一二老者与槐下揖让、三五妇人于槐下聊天,极尽悠闲恬静。
杨帆却是越走越急,他虽从马桥口中已经详细问过裴大娘家的住址,转悠在这坊里还是有些不甚确定,绕过两条街巷之后,他正想找个人来询问一番,就见前边一户人家大门前聚集着七八个少年,指手画脚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杨帆立即打马迎了过去。到了府门前,杨帆刚要开口询问,打眼一看,却不由得笑了出来。好巧不巧,这户人家正是公孙府,门楣上一幅匾额,“公孙府”三个烫金的大字赫然在目。
杨帆欣然下马,就要走上石阶叩门。那七八个少年似乎正在争吵什么,杨帆一到,他们便住了口,纷纷向杨帆望来。这几个少年人人佩剑,身着箭袖武服,看着杨帆的眼神颇为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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