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
随着一夜北风呼啸,整个西南十万大山,便被裹上了一层雪白的妆容。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西南的革除计划,却是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在这数月里,接连有数地被裁撤土司,转为流府、流县。
朝廷的触角,已经抵达西南十万大山的深处,到了最后攻坚的时刻。
低处湖广道西南部的大庸县,虽只是西南十万大山的边缘地区,却也已经满地白雪。
县城南边的天门山,彻底被雾气笼罩,山顶批霜,凝晶挂满枝头。
冷热气流的交汇,在那个破洞里碰撞着,化作有形,交织、缠绕,随着气流的涌动,不断的翻滚着。
一座座山峰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似是仙境一般。
山下的军营,如同一座圆盘,被再一次坚固扩建的营墙外,是满地积雪,只有几条人和马车走出来的道露着地面的颜色。
营地里一堆堆的火盆,不断的燃烧着,为营地提供了并不多的温度。
此时大营里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
当初从应天出来的五万大军,现在只剩下一万多人驻守,余下的都被调往大山深处控制各地。
澧水河上的工程暂时的停了下来。
大冷天,没人敢让那些从深山里走出来的人,下到河水里去清理淤泥、修筑河堤。
百姓们自然是不乐意了,觉得这是有人不愿意让他们挣钱。
因此在早上的时候,还闹出了不小的冲突。
幸亏有大庸县县令李雨龙及时出马,将这些人原本在河道上做工的百姓,给分到了水泥厂、澧水桥、以及开山修路的几处工地上,这才算是止住了冲突的进一步恶化。
望着百姓们从河道工地转移向其他地方。
站在已经将桥桩建好的澧水桥北边的县令李雨龙,不由啐了一口。
“这帮混账,就不怕冻死!”
大庸县没有县丞,只有一名县簿。
县簿裹着厚实的大衣,站在县令身后,苦笑着说道:“恐怕不到年节的时候,这些人都不愿意停工。”
“那可不行!”李雨龙一仰头,哼哼了两声:“就算他们想干,那也得看能不能做才行。大冷天的,满天飞雪,天气严寒,这铺桥修路的事情都是做不得的。”
县簿摇摇头:“县尊宽心,属下这些时日各处走走,多带着人去游说游说,先铺垫好。等回头真的不能干活了,就让这些百姓带着银子回家过年去。”
李雨龙伸出双手,紧了紧胸前的衣襟。
这雪来的太突然,也太大了一些。
昨夜里挂起的风,后半夜就满天鹅毛大雪,等今天天一亮,外头已经积攒了没过脚脖子的雪。
李雨龙有些不放心道:“和大营那边说一说,看能不能增调一些棉衣过来,总不能让百姓们冻着。再和布政使司发急文,请调煤炭过来供百姓取暖。”
县簿在一旁点头应下。
而李雨龙已经是看向了城中县衙方向。
这位已经有了新的为官之道的县令,眉头微皱。
他压低声音道:“派人追上进山的人,告诉他们,就算是豁出了性命,也要多弄些老药回来,要是误了事情,本官不杀他们,老天爷也容不得他们!”
县簿重重的点着头,这时没敢再停留,立马转身进城去安排人手。
李雨龙则是目光沉重,嘴里低声呢喃着:“上天庇佑,陛下可千万不能有事”
大庸县城。
知县衙门后衙。
庭院里这时候已经围了一圈的火盆,炭火和木柴混在一起,用用燃烧着。
让人靠近一些,都能忘记做昨夜忽然降下来的严寒。
而在屋内,更是通着几个排向帐外的火炉。
整个屋子里面,犹如暮春,气温暖和。
只是那一名名捧着药书和汤药进进出出的太医,却让这里显得格外沉重。
两名守在屋外的禁军官兵,不时的回头看向进出屋子的太医,脸上挂着担忧。
自昨天入夜后北风呼啸,气温骤降。
不到子夜,皇帝就忽然发起热来,等太医赶来请脉,却只听陛下虚弱的言语浑身发冷。
这一下可是吓坏了所有人。
前不久陛下才刚刚病倒,稍稍恢复了一下,这时候忽然又病重,谁都不敢预料这一次陛下的圣体到底会怎样。
尤其是陛下现在真的已经年事已高了,像这样的年纪,稍微有点不对劲都有可能发生所有人的不敢设想的结果。更不要说,这是皇帝第二次病倒了。
屋内外间,朱允熥脸上已经是胡茬凌乱,双眼布满血丝,神色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朱桢和朱高炽、朱尚炳三人则是坐在一旁,同样的脸色紧绷,不时侧目看向从里屋进进出出的太医们。
“眼下该怎么办?要不要将老爷子送回应天?”
楚王朱桢看着三兄弟不说话,想着自己是长辈,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他一开局,便是那副沙哑的嗓音。
朱高炽和朱尚炳两人看向朱桢,没有说话。
这事他们根本就做不了主,便是连主意也是不敢出的。
两人都默默的看向了脸色铁青阴沉的朱允熥。
朱允熥亦是没有开口言语,而是等了一会儿,见到随军的太医院领队从里屋走出来,这才立马上前,将其一把抓住。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抓着太医的手有些发抖。
领队太医躬身,反手抓住朱允熥的手腕,半响之后才低声开口道:“殿下当注意歇息,眼下亦是气血迟缓,若是不加以注意,恐会引起梗塞。”
朱允熥还是不说话,任凭领队太医给自己号脉,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