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口棺材被整齐摆放在一顶巨大的帐篷内,里面躺着的,都是上一场战役中战死的秩序神官,不过不是全部,因为不少人虽然战死了,却连个尸块都找不到只能在失踪名单里划定。
按照教内传统,神官的遗体会被教会回收,不是回收进第一骑士团,而是回收制作成灵性材料。
在世俗人眼里,这种模式很不人道,但对于信徒来说,这是在践行着他们的誓言,为信仰奉献出自己的虔诚、身体以及灵魂。
卡伦默默行进在棺材之间,目光扫过里面的每一个住户,有的面容年轻,有的面容成熟,有的连头都没有了。
他们的遗容都打理过,身上也换上了崭新的专为逝者设计的秩序神袍,不带特殊材料和内嵌阵法,成本虽低却必须要求精致考究。
有人衣服褶皱了,卡伦会停下来帮忙抹平,有的手臂滑落了,卡伦会将他们双手重新摆好,叠于腹部位置。
这位年轻神官,卡伦刚摆好他的手,他又滑落下去了,再摆好,又滑落了,像是在故意和自己的军长大人开玩笑。
卡伦笑了,同时仿佛听到周围的棺材里也笑了。
再一次摆好遗容姿势,手臂不滑落了,四周也一下子又变得安静了。
梅丽耶走了进来,目光看向棺材中央的卡伦。
“卡伦军长。”
“抱歉,这里不适合接受采访。”
其实,在这里拍一张照片,宣传效果肯定会很好,非常有质感。
当然,前提是卡伦别表现出骄傲和意气,不要将画面效果朝“自己的功绩是靠着这些尸体奠定起来的”去延伸,而是要特意表现得失落、悲伤,鞠躬或单膝下跪姿势最好。
但卡伦不愿意这么做,如果他们还活着,比如在大军刚出征来到前线时,他不介意在他们面前或者利用他们来表现和宣传自己,可现在,卡伦觉得他们需要安静。
毕竟,战场的轰鸣声,太吵了。
梅丽耶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带相机。”
卡伦不再理会她,继续在棺材间行进。
梅丽耶则轻步跟上,陪着走了一会儿,等卡伦走完一列准备转身去下一列时,梅丽耶适时开口说道:
“其实,我不喜欢战争,虽然我知道它是热点,也最吸引眼球,但真的见识到战争场面后,我会自心底感到反感。”
卡伦很随意地说道:“没事,在这个场景下,说喜爱和平和讨厌战争,是一种天然正确。”
梅丽耶有些意外地问道:“我原本以为军长大人您此时此刻,也会这么想。”
“不,我不会,但我理解你会这么想,这个世界,只要有人去负责去拼命、去守护,就避免不了有人站在后面去忧伤、去感怀。
天然正确的东西,只能用来陶治情操,就像是搭配咖啡的糖块,其实意义并不大。
或者说,你能这么去想,是因为你是记者,你不属于战斗序列人员,可我是集团军最高指挥官,我不能像你一样生出这种幼稚的念头。”
“可我......也是秩序信徒。”
“那就是你的信仰不够纯粹,开始迷失了。”
梅丽耶听到这话,马上跪伏下来,身体开始颤栗。
卡伦见状,说道:“起来吧。”
“是,大人。”
梅丽耶缓缓站起身,她有些后悔进来了,更后悔居然敢用这种近乎于平等访谈的方式来和这位年轻军长进行交流。
“信仰不纯粹,信仰开始迷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从深信到怀疑,再从怀疑到深信,这本就是认知的客观规律。
“是,大人。”
“至于你所说的,反感战争,我也能理解,但对于他们......”卡伦指了指四周这密密麻麻摆放着的棺材,“我为他们的勇气为他们的付出,为他们的牺牲,感到骄傲。”
“这是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不,你不明白,在你的眼里,我们所进行的这场战争,和世俗里帝国之间争夺殖民地一个性质,对么?”
“不......不是的。”
“放松一点,我没兴趣特意针对一位记者,更没兴趣扭送一个记者上秩序之鞭审判庭。
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一是因为同为秩序信徒,在秩序这条道路上,本就该相互扶持,二则是因为价近期的表现很不错,对我,对秩序之鞭军团进行的一系列跟踪报道在后方引起了很好的反响。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调职进入大区,既然要在我手底下做事,自然需要理解我、懂我,这样我才能省事,你明白么?”
“明白。”
梅丽耶脸上强行露出了笑容。
“本质上,这场战争是由沙漠神教挑衅在先,我秩序神教介入在后,当然,我不否认,是我秩序神教主动扩大了战役规模,最终迫使联军下场。
但我,对这些条条框框前前后后都不感兴趣。
当我站在指挥台上,看见生命神教、大地神教等这些表面光鲜亮丽的正统神教所祭出的特色术法、阵法和战争兵器等等这些东西时,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卡伦伸手轻轻戳了戳自己的额头,
“那就是,不管因何种理由,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我们的炮口瞄准了他们,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炮。
我麾下的士兵,凡是战死在挥刀向他们的战场上的,我都会感到骄傲和值得。
因为,
我们和他们,不是利益的撕咬,不是传教区域的争夺,不是话语权的对抗......
我们和他们,代表着两种文明;
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看待这调世界的方式。最快.更.新.在.Cobr/>
我们和他们的斗争,不会以一方的战败认输而告终,甚至不会以一方的消亡毁灭而结束,因为双方互相企图抹去的,不仅是对方的肉体和灵魂,更是精神烙印。
你不该讨厌眼前的这场战争,因为这场战争,在上个纪元,就已经开始了,并持续到现在。
只不过因为我们一时的强大敌人一时的松散软弱,让我们误以为曾经历过所谓的和平,接着又误以为这种和平,是与生俱来的,是理所应当的。”
说到这里时,卡伦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那个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的身影。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