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解成本以为这次已经占不到便宜了,得了狼肉乐得合不拢嘴巴。
阎解成将肉藏在卡车里,看着老魏村长,挤眉弄眼说道:“村长,换全国粮票吗?”
老魏村长:“.”
他感觉面前这个小工人,跟另外两位的画风有点不对。
咋像是解放前的奸商呢!
不过全国粮票倒是有用。
只不过魏庄没有地方粮票,老魏村长特批以十三个鸡蛋的价格,从阎解成手里换了十斤全国粮票。
而在京城里,一斤全国粮票,只能换到十二个鸡蛋。
看着满箩筐的鸡蛋,阎解成兴奋得嘴巴咧到了后脑勺。
只是这么多鸡蛋该藏在哪里呢?
阎解成犯起了难。
在司机楼里寻摸半天,终于选了个好地方藏了起来。
公社的厨子就是魏庄人,带着几个社员跑了一趟公社,将大铁锅搬了过来。
“老曹,这可是工人兄弟送给咱们的礼物,你可得好好日弄。”老魏村长兴奋地拍拍大厨的肩膀,蒲扇大的巴掌差点把人拍趴下。
曹大厨这会也感觉不到疼了,咧着嘴笑:“您放心,俺这次肯定把祖传的手艺拿出来。今天请大家伙吃麻辣狼肉。”
曹大厨仰着脖子哈哈大笑,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连声指挥那些社员们忙活起来。
现在公社里的粮食虽然管饱,但都是红薯干子,玉米棒子,要是再吃不到油水,他这身肥膘就得掉了。
李爱国听得直乐呵,这小乡村里难倒还有名厨传人?
凑近了看,顿时讶然失笑。
狼肉切成块,扔进大铁锅。
萝卜跺成块,扔进大铁锅。
怼半瓶子酱油。
扔二斤辣椒。
完事儿了。
锅盖盖上,曹大厨大吼一声:‘烧火!
李爱国在心中竖起大拇指,锅里加了两斤辣椒,果然是够麻辣的。
社员们得了命令,闷头在锅灶前,只管灶前烧火。
这时候,碾场里突然起风了。
风扯着衣服“哗哗”响,摇得槐树“呜呜”地叫。风仿佛就在树梢上走一样,刮得地上的土都飞了起来。
碾场里的社员们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都围在锅灶前等着吃肉。
生生嗷了一个小时,熬得大家伙的口水都流干了,曹大厨这才放下烟袋锅子站起身,小心打开锅盖。
在开盖的一瞬间,浓郁厚重的香味骤然之间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在碾场里弥漫开来。
这香味就像是一张大手顺着社员们的喉咙伸进去,将他们的肠胃攥成一团,狠狠的揉了揉。
好香啊,好饿啊!
李爱国却觉得这香味中稍稍带了一些腥味。
狼肉是事先切成小块的,每个社员分一小块,
李爱国和阎解成,张铁牛也是如此。
阎解成直勾勾地瞪着瓷碗,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酱红色,巍巍颤动的狼肉,也顾不上烫不烫的,一下子塞进嘴里。
“嘶老辣啊,不过辣得真过瘾。”
他似乎还没尝出滋味,一大口肉就已经瞬间消失在喉咙底。
一大锅野狼肉,数百位社员每人分一块,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分得一干二净。
锅里的汤汁也被黄家的老婆子分喝了。
李爱国原本对狼肉满怀期待的,尝过之后,却再也不感兴趣了。
狼肉的味道跟炒糊的猪肉一样。
而且吃狼肉是个力气活,无论怎么用力也咬不断。
即使炖了一个小时,即便如此也是嚼不烂。
只是能吃到这么难吃的肉食,在这年月也是美事儿。
李爱国一口一口,将狼肉吞咽进肚子里。
“来,李司机,整一个,我们村自家酿的地瓜烧。”老魏村长吃完狼肉,从兜里摸出一个铁壳水壶。
李爱国接过来,烈度辣酒进到嘴巴里,驱散了腥味。
一股热气顺着喉咙和肠胃,荡漾在四肢百骸,仿佛顿生力道。
“狼肉就是得配烈酒!”
老魏村长痛饮一口,摸去胡子茬子上的残酒,笑着说道:“李司机,我跟您打个商量。”
李爱国一边招呼阎解成和张铁牛给社员们分发暖水瓶和搪瓷缸子,一边点头道:“老村长,您说。”
原来老魏村长过阵子就要嫁闺女了。
这年月男方送来的彩礼,女方家都得全部还回去。
任何借着收彩礼,卖闺女的行为,都会被村民们鄙视。
男方家送来了三块钱跟一块花布,老魏村长就想着让女儿给姑爷作身新衣服。
却没有布票。
这年月农村的社员们没有获得布票的路子。
“布票.家里倒是有一些,不过没有带在身上,您要是需用,等下个休息日,我给您送来。”
老魏村长连忙摆手:“那可使不得,到时候俺自己京城取就行了。”
李爱国将家里的
这会功夫,魏村长的老伴也火急火燎的来到了碾场里,从兜里摸出一张纸交给魏村长。
“老头子,这都是陈年的玩意了,你要这干啥。”
“你知道什么?”
魏村长瞪他一眼,“这是白纸黑字,知道吗?就算是天塌了,也不会变。”
“行了,行了,一个村长,看把你能的。
我不跟你说了,老王嫂子还等着我回去缝被子呢!”
说着话,老伴又着急忙活的走了。
“李司机,让你见笑了,内人思想觉悟不高。”魏村长有些不好意思。
“客气了。”李爱国看着那张纸说道:“这就是那封介绍信?”
“啊。对对对”
李爱国接过介绍信,借着微弱的火光,随意的看了两眼,又递还了回去。
老魏村长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爱国,小声说道:“怎么样,是你家亲戚吗?”
“不是。”
李爱国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
老魏村长心中也稍有失望。
吃了人家的狼肉,又委托人家买布票,亏欠人家的实在是太多。
要是能够帮忙找到失散多年的亲戚,也算是做一些报答。
可惜了。
“李司机,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您那远方二大爷一家肯定会平安无事。”
李爱国站起身看着远处的漆黑,神情有些严肃:“是啊,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夜深了。
吃了狼肉的社员们讨论着狼肉的味道,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李爱国,阎解成和张铁牛被安排到公社里的小仓库对付一晚上。
小仓库破破呼呼,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抬头能感受到所谓的星空顶。
前阵子下雨,雨水从破洞滴落,形成一滩滩水渍,散发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
在仓库的一角,一丛杂草顽强地生长着,为这座破败的仓库增添了一抹生机。
住在这里,跟住在野外唯一的区别也许就是——住在野外不用害怕地震。
这年月没有手机,更不可能有地震预警。
“条件有限,您们多担待。”
老魏村长也感觉有些亏待朋友,请魏大柱抱来木柴,生起一堆篝火。
借助温暖的火光,躺在稻草上面,李爱国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几只野狗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时地吠叫几声,为这片沉寂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村口的供销社内,突然亮起微弱的灯光。
“老婆子,那几个人的底细,你打听清楚了吗?”
刘老汉披上棉袄,掌着煤油灯打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刘大娘,他急切的问道。
“噗”
刘大娘连忙吹灭煤油灯,瞪眼睛:“点啥灯啊,不怕别人发现了。”
她进到屋里,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将一切喧嚣声全部都关在外面。
“刚才我到魏村长家里帮忙缝被子,又仔细问了一遍,才搞明白。那个小司机看你长得像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所以才想着调你的介绍信。”
“远房亲戚?前些年兵荒马乱的,确实有不少人失散,看来是我多虑了。”刘老汉暗暗松口气。
刘大娘重新点上煤油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上一根旱烟袋卟滋卟滋的抽起来。
左腿翘在右腿上,脚尖微微抖动,过了几口瘾,整个人舒缓过来。
那四仰八叉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农村老太太,简直就是胡子婆。
她瞪着刘老汉说道:“亏你还是大头子。看把你紧张的,人家不就多看了你几眼吗,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当初我不知道怎么瞎了眼,放着阔太太不当,跟你躲进穷山沟里。
现在还得装孙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现在情况不是不一样了嘛,咱们队伍散了,老兄弟们都折进去了。咱们两个也在上面挂了号,要是被人发现,能讨得了好处?”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刘老汉的脊梁才能挺直,憨厚的脸上凶光若隐若现。
跟白天那个老实巴交的供销社售货员,完全是两个人。
“你要是真害怕,那帮人就住在小仓库里,咱们现在就去把他们秃噜了。”
说着话,刘大娘从腰间抽出一把家伙什拍在桌子上。
长苗匣子手枪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寒光闪烁。
“想当年,咱们遇到保安团,都不带怕的。
我赛英花手持双枪,一枪一个,咱们不是逃了出来吗?
能怕三个毛头小子。”
“英花,千万使不得。杀人动静太大了,咱们好不容易才隐藏下来。”刘老汉连忙拦着她:“明天早晨,我再去找老魏探听口风,要是他们真没发现什么,咱们可不能多事。”
赛英花有些失望的收起手枪。
她感觉这种日子简直就没有过头。
“睡觉!”
吹灭煤油灯,赛英花钻进冰冷的被窝中。
黑暗中,传来刘老汉阴冷的话语:“实在不行,可以让红桃儿出手,这样就牵连不到我们身上。”
“吆,你终于舍得那小狐狸精了!”赛英花顿时来了精神,“反正她在王结巴那里有没有啥用处。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等明天想办法探听消息后再决定。”
聊起杀人放火的事儿,赛英花心中那团火重新燃了起来。
“想当年,十里八乡,谁提到俺赛英花不得害怕得屁滚尿流。”
“当胡子不发愁,进了租界住高楼;吃大菜,逛窖子,匣枪别在腰后头,花钱好似江流水,真比神仙还自由!”
“不当胡子不当官,不下窖子不为太太”
“以前的日子,可真是好日子!”
赛英花眼睛中恶毒光芒闪烁,嘴角勾起一丝阴笑。
刘老汉却背过身去,深深的叹息一声,不再理会她。
夜渐渐深了。
魏庄内的灯火陆续熄灭,黑暗笼罩了整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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